“王建华，你家连河不离开海岛，是不是你拖人家的后腿？”很多人都这样问我，“这太冤枉我了，为了孩子能进大连念书，能享受一个好的教育环境，为了父母双亲能享受天伦之乐，我想尽法子，逼他走，他就是不走。他太犟了，就是一根筋，为了一个承诺，为了一个理想和一份责任，一留就是二十年。”辽宁海达律师事务所主任于连河的妻子，说完此番话后，重重地吸了口气，移开目光并用手捂着脸，悄悄地擦去留下的眼泪。

　　一

　　“有人问我,是什么让你痴迷不动心,放着城里大把的钱不赚,非得在这岛上?缘于理想，缘于承诺,缘于海岛是我家的老根.一个人定下的理想坐标,不在乎或大或小,而在乎你在实现这个理想的过程中,能找到个人内心的感受就够了。”于连河如是说。长海，这颗镶嵌在东北的“黄海明珠”，陆域面积虽仅有119平方公里，却被分为142个大大小小的岛屿。7.5万渔民分别居住在25个岛上。他们常年与海和谐、与人和谐，闻涛拍案，观鱼虾嬉戏。就是在这些岛屿上，有一个与日月同行、与山海同悦的海岛“独苗”—辽宁海达律师事务所。所主任于连河更是“独苗”中的“一棵树”，他的根深深地扎在海岛上，任凭漩涡浪打，潮起潮落。

　　1977年，一对年轻的夫妇，毕业于大连医学院的大学生，放弃大城市医院的优厚条件，为了家乡人治病能有医，一家五口竟来到了长海小长山乡医院。于连河的父母就是怀着一份恋岛之情携全家来到了老家。仅有七岁的于连河，从被父母带到岛上那一天开始，就与海岛结下了情缘。“从小学到高中，没离开过海岛半步，同学们天天亲亲热热，就像亲兄弟姐妹，感情很深。如果哪一天没见到某个同学，大家都会问，他哪去了？”于连河说起学生时代的生活，追忆、留恋、牵挂，没有半点瑕疵，更没有丝毫遗憾。当朝夕相处的同学毕业后，有的参军、有的进城、有的考大学，一个个、一批批，怀着各自的理想离岛而去，于连河却选择了高考并报考法律专业。

　　1991年法律专业毕业的大学生于连河在毕业分配时，面临着人生的选择，去岛上检察院？法院？律师事务所？还是大连市内？他选择了好多人不愿去的律师事务所。原因简单的如童话—“有一次潘律师开庭时，那时我还没毕业，见潘律师在法庭上那种自信、尊严、有情、有理、有据，为老百姓辩护时不失人格魅力、正气、正义、正直，聚一身的是人间正道。我还看到，岛上的百姓为了打一个官司，要离岛登陆，要请律师，付出的不仅仅是心血，成本也太高了。我是学法律的，在这里，能用得上。所以，别无他求，律师这一职业我选定了。”从此于连河选定的不仅仅是一种职业，更是一种精神、一种执着。1997年，中国律师事务所改制后，于连河在面临着去留的选择中，又根据新的政策选择了被人称为个体户的律师事务所，他不仅放弃了考公务员的机会，还把马上分配到手的房子也不要了。他拿着一摞摞办所的手续，找到司法局孙广安局长的批示，孙局长说：“连河，你告诉我，你准备在岛上干几年？”“你说什么？”于连河没听明白孙局长的话外音。“你要干，就别走，就留在岛上干一辈子，你能吗？岛上不能没有咱渔民自己的律师，如果你和别人一样，来了一个，干几年，走了又来了一个，又走了。我批了你，也是一纸空文。”于连河顿时明白了。“孙局长，你放心吧，我不会离开海岛的。”于连河没有太多太多的语言。一句“我不会离开海岛的”，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。为了这个承诺，开业之初原本可以租房子办公，可他东凑西借又向银行贷款，交足首付款10万后，又贷款18万元，买下了280平米的办公室，同两位已逾七旬的老律师，搭起了班子。任何事情，说起来简单，做起来谈何容易。如果说来岛上住十天、八天，那是看风景旅游。若天天看的山还是那座山，海还是涛声依旧，那寂寞就会伴你而行。岛上某部门从大城市招聘进一个人才，此人，刚到岛上，一览风景尽收眼底，她告诉城里人，此地太好了，天天有鱼虾，日日观大海。当她去各岛屿熟悉情况刚满十天，回到机关提笔就打辞职报告，海岛不能呆了，天天与海为伍，晕。对于连河来说“观景”这一关早已过关了，因为他就是土生土长的岛里人。要扎根海岛，还要经历多少风雨的洗礼，于连河未加思考，他知道，干好每一天就足矣。

　　二

　　“岛上的案子，没有类别之分，没有大小之说。离婚、劳务、财产纠纷、赡养等琐碎的矛盾天天都发生。但经于连河的手后，矛盾化解在最基层，没有上访、没有闹事的，让人心服口服。我做为法官，特别愿意同于连河打交道。”法官马庭长如是说。做为律师，所处的环境决定他接手的案子是复杂还是简单，于连河站在岛上，踏着海浪，与“海”和“岛”天天结缘。案子虽简单，在解决时却复杂多了。海洋岛渔民王胜榜，在渔船靠港时，被一颗遗弃的演习地雷炸伤，船毁人受伤。他接受委托诉讼代理后，多次奔波在离县城岛屿大长山最远的海岛之间，搜集残留证据，一去就是离家好几天。如遇风平浪静短则三天，如遇恶劣天气，八天十天也是它。一次他从海洋岛返回，刺骨的冬天，大雪伴着呜呜地寒风不停地下着，早六点的返航船，还是漆黑一片，刚上船，船还抗得住风浪。可是刚驶出半个小时，风浪越来越凶，大浪一会儿把船掀上浪尖，一会儿卷入浪底。船长不得不掉头转向返航。短短的掉头转向平日只需几分钟，这一次就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，船舱内有海上行走经验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，一口一口地往外吐，想站起来又倒下了，倒下了又想站起来，行李架上的行李叭叭叭地一个接一个掉下来，行李架扭曲了，船上的铆焊螺丝嘎然崩断，小船能否躲过这厄运，老人、妇女、儿童们都哭了。此时的于连河连吐得东西都没有了。因为，早晨他没吃饭，好人有好报，船终于靠岸了，这时于连河才发现自己全身的都湿了，不知是海浪还是冷汗。“真打怵啊，但不能不干，岛上的人需要我。”

　　岛上的支柱产业，主要是海上养殖、捕捞、加工为主。因为是海域的特点，它的技术性也很强。渔民们会的，他会；渔民们不懂的，他也会。岛上养殖户王某和李某在海上养殖中发生纠纷，双方合作时亲如兄弟，“分家”时却仇人相见。王某向李某狮子大开口，索要巨额赔偿，这个官司从县法院一直打到市中院，皆因双方诉求差距太离谱，多次开庭法官也难以定案。做为李某的代理律师，于连河深知，关键是如何向法官举证，才能认定赔偿标准。为了把这一技术性的难题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，他回到岛上后，用卡尺量出符合规格的扇贝种苗，再带上保温箱和养殖扇贝的吊兜。再次开庭时，他进行了现场演示，从种苗到养殖所需器皿，从播种亩数，到每一个技术细节用多件“道具”，来逐一展现了养殖中所包含的技术性。使法理溶入情理之中，令在场的法官都竖起OK之手“太棒了！”

　　三

　　“他们生活在最底层，靠打工度日，凭勤劳充饥，太辛苦了。但是，他们一旦遇上了官司，真不知所措。我不帮，那是失职！”于连河如是说。有一女子孔某离家来到长海打工，所在的公司因经营不善关门了，所欠的工资累计达1.5万元。公司倒闭了，她只好打着行李回老家了，但是孔某的父亲在家高位截瘫，完全失去了生活来源。孔某听说过于连河，就写一封法律求援信，于连河看完信后，酸楚的心让他决定必须到他家现场了解详情。他走进孔家后，他惊呆了，四壁土墙透着白霜，盖着又破又旧的被子，孔某的父亲拿着民间传说的药方，呆呆地“研究”着。孔某说“我父亲已断药半年了，就这么硬挺着，真愁人，该怎么办呀！于连河默默无语，返程后，在掌握了欠款公司的相关证据后，该公司却无执行能力，老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。于连河另辟蹊径，以债权转让的方式不仅追回了1.5万元欠款，还为孔某追回其余所得，总计3万余元。于连河拿着3万余元再次乘车去孔某家时，孔某的父亲说：“谢谢你，恩人哪！”这可是俺的救命钱啊，这一辈子、下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呀！于连河仅此一案，未收孔某的分文代理费，自己还搭进路费、饭费等近万元。

　　有人问他：“连河，你这样花了自己的钱给别人办事，图什么？”他说：“这些人太不容易了，起码我能吃饱饭，再说了，我是律师啊！”

　　有一安徽人，来岛上承包一片海区，因经营不善，资不抵债，不仅把自己的钱全扔进海里了，还欠10多名养殖工人的工资近20万元。10个人，就是10个家庭。第一次于连河来到安徽萧县时，见被告张某在一偏远小山村，家里穷得叮铛响。于连河见状心一软，自己掏出2000元给了被告。离开张某家后，回来又面对的是十几双期盼的眼睛。在说，我家里有老人、孩子呀，帮帮我们吧。于连河失眠了，又想了解决此案的好办法。第二天，他带上两名执行法官，再次乘机来到安徽。这一次被告张某不知是被于连河的真诚话语所感动，还是被法律所震慑，主动告诉于连河自己有一台挖掘机正租给他人使用，可以将其作为执行物来偿还工人的工资。曲折艰难的讨薪之路，使十多家的家庭解决了燃眉之苦。于连河为此，却又搭进一万多元。这样的事情他每年有近百件的无偿法律援助，他又掏出了多少，人们不得而知。

　　四

　　“这些年，如果算经济帐，于连河可‘亏’大了，为各级政府所代理的案件应得的代理费最低也是几百万元；若算政治帐，他却骄傲地说，‘我是政协委员，我是政府的法律顾问。’”县司法局王局长如是说。

　　“于连河，你帮弱势群体打官司不收费，可以理解，你赚了个好人之说。你替政府打官司，却不收费，真难以理喻。”关心于连河的人，看到他经济拮据，特别是向自己的哥哥求助，要钱作为差旅费时，都说“你别干律师了，干点别的吧！”于连河对此淡淡一笑说，政府的案子多数是被告，没有钱哪。可他所经手代理政府的所有案件中，却无一败诉。

　　海岛某乡多年来，因政策、环境等多种原因，涉案金额达1.6亿元的海域污染案，仅原告就有5家，被告3家。因海事案件的较特殊，时间性特别强，技术性要求更高。如果不懂海事方面的知识，必输无疑。其关键是双方能否抓住定性、定量这两个主要环节。定性就是因果关系，定量就是损失多少，标的额如何确定。基层政府成为被告后，于连河首当其冲想担起“顾问”一职。因为案件的复杂性，原被告双方都聘请较强的律师队伍，仅此一案，律师就达10几人。经过四年多的时间，经一审、二审、再审，在于连河的技术数据库中，一一都找到了答案。政府胜诉了。原、被告双方也心服口服了。而他这个顾问再一次搭进了好多，本应得的几百万代理费只是一个数字而已。可是，于连河脑子里装得可不是这些数字，而是品味每一次胜诉的喜悦和过程。这一过程，对他而言，不是苦涩而是甘甜。于连河经常说，你接手一个案子，就是给了你一次学习机会。所以说，应珍惜。岛上有一水库工程费诉讼案件，让他足足享受了一堂开心课。原告为大连市内某一水利工程公司，诉讼被告海岛某乡政府拖欠工程的追加款200多万元。于连河接受后，首先从合同变更这一关键处入手。而对方不仅有局长、经理等高管，还请来了城里的名律师。和两位水利专家。于连河从阵营的架势中就显出孤军作战了，尤其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设计图纸，于连河起初并没有看懂，而对方恰恰攻其软肋。打起了图纸的技术牌。于连河就拿合同变更来对垒，使得法官难以定锤。回家后，于连河把曾学过的几何知识重温了一遍又一遍，等再次开庭时，对方还拿图来说事。此时的于连河已经开窍了。把图纸跟合同比对，一张又一张，一遍又一遍地讲给在场的“外行人”听、看，这一听一看，让“外行人”都觉得图纸跟合同并未发生像原告所说的那些变化。被告的“高管”们问两位“专家”，于律师说的对不对？满脸羞红的专家说：“他说对了。”“高管们”丢下一句“这还打什么，这不乱要吗？”在场的法官握住于连河的手说：“你也给我们上了一课，谢谢了。”于连河谦虚的说：“是你们又给了我一次学习的机会。”

　　五

　　俺家连河常说：“幸福是什么？快乐是什么？幸福与快乐是一种感觉，与贫富无关，同内心相连。做好自己的同时，也要想到别人，这是修行。特别是结婚成家了，必须得理解对方，适应对方，才能过好日子。”

　　1993年，于连河在为男朋友做伴郎时，与同为女朋友做伴娘的王建华在婚礼殿堂上不期而遇。当伴郎、伴娘的目光相视的那瞬间，爱情的种子已轻轻地播种在对方心田。“连河的那一笑，是我看到他最美的一笑，感觉太甜了。他的笑，那么阳光、天真、质朴、穿透力、亲和力极强。”事隔二十年后的今天，已成为于连河妻子的王建华还品味着笑的甜蜜。1994年，他们结婚了。王建华步入于连河家之后，学会了做饭、包饺子、蒸馒头，样样都是逼着学会的。因为，于连河的父母是当地医院的领导，无暇顾及家里。王建华不仅要担起家务还要干好高中英语教师的本职工作。孩子甜甜小的时候，她常常带着去上课，久而久之，同学们身边又多出了一个小小学生。于连河每年出差在外能有二百六十多天。王建华把饭做好后，等公婆回来，一家吃完饭，剩下的活，她还要继续干。夜晚，窗外海风嗖嗖地吹个不停，屋内，孩子哄睡了，备课，批作业，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。“这些累和苦，我都能忍受。当我身边想找个人说话时，屋里空荡荡的，只好摸摸孩子的小脸，心理还特惦记着他，我的眼泪，翻腾的心里不停地再喊：连河啊！连河，咱离开这海岛吧，我真不想遭这个罪了。”因而，她变着法子逼于连河走。当时，城里有很多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向于连河投来橄榄枝，薪水是最高的，待遇是最丰厚的。于连河还是那一笑说我离不开海岛。王建华见他就不认进城这条道，就同在市内某医院工作的于连河姐姐想办法逼他“就范”，第一招 王建华已经找好学校，要到城里工作，逼于连河去某一律师事务所。于连河说：“王建华呀！你去你的，我不能。”这一招失灵了。接着第二招在女儿刚刚读一年级的启蒙教育时，她把女儿甜甜送到市内上学，寄养在爸爸妈妈身边。等女儿上了一年学之后，于连河还是无动于衷，无奈，这一年，他把甜甜坑苦了，学习跟不上，生活节奏不适应，因而，没有打下一个牢固的学习基础，使17岁得女儿在今天不得已的情况下报考了一所职业中学。第二年 女儿甜甜在城里呆了一年之多，又回到海岛。王建华每次提及此事，内心总是酸溜溜的，但王建华特别理解他，并默默地为他做一些妻子该做的事情。

　　于连河身上穿的衣服能数的过来就那么几件。王建华每次要给于连河买衣服时，他就是一句话：“有穿的就得了，等把房贷还清了在说吧。谁能相信，一个干了二十几年的律师，每个月要还500多元的房贷。至今为止，还了十多年，于今年6月初才全部还清。清贫清苦于连河都不怕，怕的是比较。有一次，大连市举办一次大型律师培训，培训期间，有关部门组织参会人员去市内几个先进律师事务所参观学习，当他步入豪华的写字楼一楼大厅时，他徘徊了，上了电梯，出来了，进去了，又出来了，反复几次，他按住电梯开关，终于定格在一楼，他从电梯里出来了，又抽了两颗烟，矛盾的心理，如同锅里的开水，滚烫的，他决定离开此会。回到家里，提笔给主管培训的领导写了一封原谅书，“请原谅一个来自偏远海岛，一个在与农村工作了十几年律师的不辞而别，但我的临阵脱逃，绝非是一时冲动的奈落表现，也绝非是逃避学习，我只是不想动摇自己扎根海岛的决心，仅此而已。如果看到同行们地豪华办公条件，如果知道他们丰厚的职业收入，我怕我这个颗早已平静的心在起波澜。”当晚，于连河把这封饱含真情的原谅书网上传给领导时，领导的眼睛湿润了。第二天，这位领导在全体大会上宣读了这封系着“海岛的情，蘸着海岛的水”而书写于连河追求人生真谛的原谅书时，在场的每一位律师都流泪了，无不为之所感动。一个共同的心声:“于连河，你是我们律师队伍的一面旗帜，是我们律师队伍的骄傲。”可于连河常说：“我是生在岛上，长在岛上的一只小鸟，恋岛、恋巢，已成习惯了。既使把我放出去，还要飞回来的，放出去倒不习惯了。”正是这无私的习惯使于连河收获了友谊，收获了爱情，收获了优秀律师事务所，大连市维护妇女权益优秀律师，大连市法律援助工作先进个人等荣誉。如今，立于岛上的这位全能律师，周而复始的与大海同呼吸，天天登舟上岛把矛盾化解在最基层，把爱播撒在渔民家中。